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怪日陸離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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怪日陸離(9)

裴玉斐想到洛憐枝會反,卻沒想到她會反得這麽快。

先是城中所有潛藏的逃犯大肆行動,趁夜燒了不少官員的府邸;而後陳威夜登望聞鼓訴冤,將謝遠征及其餘三監都引過去後,突現刺客行刺,重創謝遠征和李淳。

而施憫為護謝遠征,三尺血濺望聞鼓,當場斃命。

一時之間,全城上下亂作一團。

“是你!”府衙的審司之內,一名平素與施憫關系不錯的官員憤怒地指著柳憑,“是你策劃的刺殺!”

柳憑也憤懣非常——想來無論誰一天經歷刺殺、眼見著同僚死在自己眼前後還要被當成犯人來審,心裏都不會好受。

因此此時他的風度也不要了,直接挺身與指認他的那人對峙:“憑什麽說是我?”

“城主跟李大人都受傷了,施大人直接當場被害,只有你一人全身而退,這事不是你策劃的還能是誰?”

柳憑怒發沖冠:“那刺客明顯是沖著城主去的,李大人與城主站得近,自然被殃及,施大人也是為了保護城主遇害,我當時既與城主離得遠,又因沒反應過來楞在當場,平安無事不是很正常?”

先開始說話那人道:“不然還能有誰,我聽說你前不久還因兵權的事與施大人吵過,想來嫉妒滿城都是他的門生,早就有不軌之心了!”

岸止城設立三位監官不僅是為了制衡城主的權利,更是為了輔助城主管理城事。三監手中都握有實權,其中李淳管理刑司,柳憑管城內官員選拔,而施憫則手掌兵權。

其中自然該以手掌兵權的施憫風頭最盛,但李淳手握刑司,掌握不少要密,李家在城中又積威甚高,他年紀又最長,是以三監之中,常常以他為首。

與這兩人相比,柳憑就要差上一層:城內官員雖然由他選拔,底下的言官們卻盯得很緊,哪怕他行正坐直都隨時可能被懷疑結黨營私,只要稍有錯處,第二日便會面臨彈劾之險。

坐在他這個位置,只能當清流之官。

往好聽了說是不與人同流合汙,兩袖清風來去自如,往難聽了說,這就是沒有實權,也沒有可拉攏的價值。

柳憑這個位置看似風光,但在三監之中,卻是最憋屈的一個。

而今公堂之上聽人拆底,他更是不由漲紅了臉:“我與他吵過是一回事,想要他命就是另一回事了!憑何因為我與他吵過就斷定是我□□,你這有失偏頗,太過武斷!”

說著,他激動地上前一一質問其他官員:“你就沒跟他吵過、你沒跟他吵過嗎?在官場上意見相左是何其正常的事,你覺得我跟他吵過,所以要殺他,那今日我與你吵,難不成過兩日我也要你的命?”

與他對峙那位官員兩袖一甩,哼道:“誰知道呢?”

“你這是汙蔑,是血口噴人!”柳憑轉頭看向謝遠征,雙眼赤紅,恨不能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,“還請群主明斷!”

謝遠征遲疑地看了一眼李淳:“李大人,你怎麽看?”

李淳思忖道:“如此說來,我們三人都有嫌疑,只不過本官與城主身上的嫌疑小些,但既有可能參與其中,便不該分嫌疑大小。”

他常年掌度著城中的大小案件,一說到查案,再溫和的聲音也擋不住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殺伐果決,哪怕此時仍在養病之中,卻無半分衰弱之氣。

他說:“但城主府長公子常年不可隨意出兵練營,二公子新喪,少城主癡傻待病,少公子又不知所蹤……若我三人皆入監牢之中,城中必亂。”

兩人共事已有幾十年,其間默契非常人能及,謝遠征猜到他要說什麽,長嘆一口氣,卻沒有阻止他繼續說下去。

李淳表面上平穩無波,實則在暗中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變化:“既如此,本官提議將我三人暫押於府衙之中,每日照常處理城事,卻不能隨意出入,直到查明背後真兇為止——各位意下如何?”

其餘人聞言皆驚:“千萬不可,萬萬不可啊!”

“沒什麽可不可的,既然柳監可受質疑,那麽本官與城主也行。”

李淳擺了擺手,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:“本官與城主還病著,不能久站,往後有什麽事直接遞折子就行,城主大人,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?”

“你已經把我要說的都說了。”謝遠征搖頭,又看向柳憑,“柳大人呢,對這個決策可有異議?”

謝遠征跟李淳都願意跟他一起禁足在這府衙裏了,柳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?當即只說:“自然是無。”

.

三人一同被禁足的狀態並未維持多久,城裏又發生了一件大事。

被卷入刺殺一案的陳威也在牢中無故消失,等團團大軍圍住陳家的時候,卻發現陳家早已人去樓空,連只蒼蠅老鼠也找不見。

如果說先前牢中犯人盡數被放,只是讓人懷疑內部權利會有更疊,那麽刺殺與陳家的事一出來,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:

此亂雖生於內,卻絕不源於內。

只怕城內各方動作只是個開始,城中各大小官員前後仆繼爭相排除異己,最後只是為他人做嫁衣。

畢竟若只是岸止城的內亂,無人會將謝家牽扯進來。

謝遠征正為近日的事忙得焦頭爛額,忽聽手底下的人來報:“衛家長公子來了。”

“衛凜?”謝遠征有些莫名其妙,“他來做甚?”

衛凜在城中也有任職,只不過上回衛瑤意圖構陷謝書臺的清白一事東窗事發,他便以管教不嚴為由暫卸了自己手上的職權。

仔細想來,謝遠征也有許久沒見他了。

“衛大人是提著衛府的二公子來的。”

來報的人顫顫巍巍,像被嚇壞了似的,“說是……他說衛二公子當日不小心見到了放走他們那人的真容,所以來向您稟報。”

謝遠征一楞,終於從繁瑣的公文裏擡起頭來,眉間積累許久的郁氣一掃而光,取而代之的是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急切:“人在哪裏?速叫他來見我!”

那小斯諾諾應是,沒一會兒領著衛凜兄弟二人進來了。

兩人甫一入門,謝遠征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責,衛凜便率先跪在了地上,正色高喊:“屬下有罪,未能及時察覺雍朝狼子野心,害得城主與另外三位監官遇刺,還請臣主治屬下一個不察之罪!”

“這些都晚說。”謝遠征連忙上前扶他起身,“聽說令弟見到了維護岸止城的歹人真面,此事是真是假?還有你方才說的雍朝狼子野心又是什麽意思?”

衛瑤因造謠謝書臺而坐牢的事他知道,他也知道前不久衛瑤被救出、想要再次加害謝書臺卻被反捉,甚至連他被送回衛府的事也知道——只不過這段時間城中發生了太多事,謝遠征實在沒精力一件一件管過去,對此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。

但他萬萬沒想到,衛瑤身上竟還藏著這麽大一個秘密!

衛凜頓了一下,而後垂下眼眸,叫人看不清眼中真實情緒。

他拱手道:“實不相瞞,家中小弟因常年混跡於風月場所,被人下過幾次藥,性子便被磨練得謹慎起來。當日雖被人救,小弟卻不願為人手中魚肉,因此多留了個心眼,找機會見到了那人的容貌。”

衛瑤的風流韻事遍布滿城,也或多或少有些傳到過謝遠征面前,但謝遠征當時怎麽都想不到,他的風流竟還有這種效用。

他問:“衛瑤見到的那人是誰?”

衛凜抿唇,擡起似海的深眸,一字一句道:“謝家的新婦,洛憐枝。”

.

洛憐枝的身份一遭暴露,謝遠征便立馬派兵去了謝家拿人。

與陳家的情況相同,洛憐枝的院落已被收拾幹凈,又與陳家不同,謝家整體並沒有那麽幹凈,相反除了洛憐枝的東西被搬空,謝家其餘方面都一團亂糟。

進入謝家以後,眾人入目首先是連階的血。

闊方主道、路畔名花、高檐庭階、瓦墻廊底……只要是人的眼睛可以看見的地方,無一沒有被鮮血染紅。

心知大事不妙,謝遠征派人在謝府內四下查探,終於在一處偏院找到了謝攬懷的屍體跟抱著屍體無聲慟哭的謝扶疏。

“扶疏……”

重重士兵將偏院圍住,謝遠征嘆息一聲,獨身一人走進內中,“節哀。”

謝扶疏沒理會他,只是抱著謝蘭懷的屍身流淚,口中不斷呢喃自語,若是仔細辨別,隱約可聽見洛憐枝的名字。

他們千趕萬趕,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。

“扶小姐下去休息,至於攬懷……”謝遠征似乎有些不忍,“先將他屍身收好,等讓仵作來查明了死因再給他下葬。”

“不必。”謝扶疏神色終於有所動容,聲音也幹啞得不像樣,“我大哥是被洛憐枝殺死的。”

謝遠征一頓:“是你親眼所見?”

“我一回府,便見到她的劍從大哥腹中抽了出來。”謝扶疏露出一個慘笑,“本來大哥還有活命的機會的,他是為了護我……都怪我,我平時不好好練劍,關鍵時刻幫不了大哥,還害他為我枉送性命,我不配做他的妹妹。”

“扶疏。”謝遠征神情覆雜,許久才說,“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謝扶疏小心翼翼地將謝攬懷的屍體放下,而後站起身,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,“所以我一定會好好活著,我要活得比洛憐枝好,只有這樣,我才能給大哥報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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